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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第四章

   子青住在一所公寓裡，而且就在一樓。

   這所公寓雖然稱不上豪華，但比我家好上太多了。

   [阿嬤，我回來了。]子青一進家門就朝裡面喊。

   他讓我從他背上下來，我竟感覺有些依依不捨。

   不捨他溫暖的背。

   那個曾經拎著子青來學校的歐巴桑從廚房裡走了出來。

   她還穿著煮菜用的圍裙。

   [咦？你是……？]她疑惑的看著我。

   我還沒開口，子青就幫我答話了。

   [她是我的朋友，叫做蘇茵，她在公園裡跌倒，我把她帶來家裡擦藥。]

   [唉呀！跌倒啦!?快去房間裡，我去拿藥箱。]

   子青扶著我走入房間。

   阿嬤把藥箱放到桌上，說：「孫仔，阿嬤先去煮飯了。你幫她擦哈。」

   子青拿出優碘，滴幾滴在棉棒上，緩緩的擦拭著我的傷口。

   他的動作好輕柔，彷彿面對著一個無價之寶。

   趁著他專注的清理傷口，我看著他的臉，非常仔細。從濃密的睫毛到粉色的唇。

   心跳不禁加速。

   怪了，我今天心跳頻率有些不正常……

   房間裡很安靜。

   我只聽得到自己和子青的呼吸聲。

   空氣裡還有一絲曖昧的氣息……

   突然，他抬起眼瞼，對上我的眼神。

   他的眼眸又恢復純真的色彩。

   [擦好了。]

   我們倆就一直這麼對望著。

   [咳、咳，好冷呀。]我先打破沉默，以咳嗽掩飾我的尷尬。

   眼神亂轉，就是不看向子青。

   他拉過我的手，搓揉摩擦著，似乎真以為我冷了，想讓我暖和些。

   過了一會兒，子青突然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，攬著我，我的頭幾乎貼在他的胸膛前。

   我們之間的距離比一隻食指還短。

   很近。

   他微低頭，呼出的熱氣拂過我的臉頰、耳垂。

   有些癢癢的。

   我的臉很燙、很紅。

   他盡量避開我的傷口，沒有弄痛我。

   我們之間又是一陣沉默。

   而我，居然沒有掙扎，還舒服的汲取著子青的溫暖。

   我聽得到他的心跳聲。

   咚、咚、咚……

   清晰而規律。

   良久，我聽到子青小聲的說：「以後，我保護你喔。」

   像是在撒嬌著。

   胸口驀地一緊，既感動又心疼。

   傻瓜，你要怎麼保護我？

   應該是我保護你才對。

   [為什麼……要對我這麼好？]我哽咽的問。

   [因為……]

   我靜靜等待著他的答案。

   過了好久，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，他突然開口。

   [因為，我喜歡你呀。]

   我沒有回應，也沒有再說話。

   只是把頭埋在他的懷裡。

   他看不到，我高興的表情。

還有，臉上悄悄落下的兩行清淚。

   「以後，我保護你喔。」

    [因為，我喜歡你呀。]

   那我喜歡他嗎？

   喜歡。

   當然喜歡。

   只是，我分不清，對他的感情，究竟是朋友之間的，還是……

   而子青呢？

   他說的「喜歡」是哪種喜歡？

   我以全年級第五名的高分結束了高中的第一個學期。

   曾經嘲笑我和子青化學實驗很差的同學們都跌破了眼鏡。

   然後，放寒假了。

   我並不會像其他同學一樣感到不捨，因為我唯一的朋友就是子青，而他家又離我家很近。

   假期期間，我時常與子青四處溜達。

   這是我從小到大擁有過最棒的寒假。

   我和子青最喜歡到便利商店買一杯熱飲，然後坐在楓葉公園裡的長椅上，一邊慢慢品嚐，一邊欣賞著漫天紅楓的美景。

   我們只習慣坐那張長椅，那張長椅的特徵是，它旁邊的楓樹是公園裡最嬌小的。

   我總是買一杯最便宜的熱咖啡。

   而子青買一杯熱奶茶。

   他討厭咖啡，他說咖啡太苦了。

   我們不常聊天，偶爾會說個一兩句話，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用心聆聽大自然的樂章。

   感到無聊時，我就會偷偷「欣賞」著子青，看著他的五官、他的每一個表情和眼神，感受著他的氣息。

   我一直不知道，當我看著公園裡的美景時，子青也在一旁「欣賞」著我。

   每次出門前他的媽媽和阿嬤都會再三叮嚀我要照顧好子青，而且他媽媽似乎很喜歡我，常常用一種「讚賞」的眼神看著我。

   多年以後，我才知道那是「婆婆讚賞媳婦」的目光。

   他媽媽還告訴我，自從子青認識我之後，「弱智」的情況穩定許多，這幾個月心智都保持在十三歲到十五歲間。

   除夕前一天，我和子青又去了楓葉公園。

   公園裡正在辦新年祈福、許願的活動，我們也參加了。

   工作人員遞給我們紙、筆，要我們寫上願望，然後用紅色的緞帶綁在楓樹的樹梢上。每過一年就要回來看看自己的祈福紙有沒有被吹走，若三年後仍然在的話，願望就會實現。

   當然，我覺得這是在唬人的，只是應景，求平安而已。

   我在紙上寫著：我希望我愛的人都能永遠幸福快樂。

   然後在背面寫下自己的名字。

   而子青寫著略顯孩子氣的字：我希望我和蘇茵可以永遠在一起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。

   我看到他寫下的願望時，臉紅了一下。心裡還莫名的感到開心。

   子青只是含笑望著我。

   我們兩個把祈福紙捲起來，避免被雨水淋濕，所以放入小瓶子中，掛在時常坐的那張長椅旁的楓樹上

   掛的很牢、很緊。

   我倒希望，我和子青真能像童話裡那般順利、幸福。

   但是，童話終歸童話。

   我們都活在現實中。

   殘酷的現實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