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我和雨彬考上同一所不錯的大學,而子青則是考入鎮上的大學。
雨彬和家人們出國了,暑假結束才會回來。
我找到了一份便利商店工讀生的工作,周一至周五都會去打工。
在家時,我常常會不由自主的拿起電話筒,撥了子青家的號碼,待電話那一端出現「嗶嗶」的聲音時,我才回過神來,趕緊把電話掛掉。
子青現在還把我當朋友嗎?
他還願意與我一同出遊嗎?
假日,我正無聊的待在家裡時,突然接到子青打給我的電話。
「蘇茵,一起去楓葉公園看看祈福紙還在不在吧。」他說。
炎熱的夏日午後,綠葉蟬鳴,我和子青坐在那張長椅上,享受著悠閒的時光。
時間彷彿回到了從前,我們仍是無比要好的朋友,互相依偎,互相取暖。
望著旁邊一株矮小的楓樹,可以清楚的看見樹枝上掛著幾張紙片。
我和子青的祈福紙都還在。
距離那年寒假已經快兩年了吧,若明年春節之後祈福紙仍然沒有消失的話,那麼,我和子青是不是真如願望般,可以永遠幸福快樂?
「蘇茵,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。」他有些嚴肅的說。
「什麼事?」
「其實……其實……」他「其實」了半天,還是沒有說出重點。
「如果……有一個人告訴你……他是從另一個次元來到這個世界的,你會不會……覺得很荒唐?」子青絞著手指,異常緊張的看著我。
我根本不清楚他在說什麼,但直覺告訴我:搖頭。
他鬆了一口氣,猶豫了很久,終於說:「蘇茵,其實……我是另一個次元的人。」
「答應我,你絕對保密,不跟任何人說。包括……雨彬。」
「我絕不說出去。我發誓。」
「那……我繼續說了。在這個宇宙裡,有好幾個時空、次元,而我所在的那個「冥次元」裡,與二十一世紀十分相像。身體構造幾乎一樣,科技也同樣發達。有一天,我不小心開啟了生活中隱藏著的時空樞紐,我並不知道有這種東西,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。結果,我的靈魂被吸入了時空傳送機,一陣天旋地轉後,我進入一個人的身體,之後才知道,我來到了另一個次元。當時我大概是十七歲,而這副身體是十四歲。」
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驚愕,只知道子青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,其他的幾乎聽不懂。
「身體的主人是個弱智,已經快死了,雖然我佔據了他的身體,但是他還有幾縷魂存在。因此我不停的跟他拉扯,所以心智一直不穩定。之後我贏了,于子青這副身體已經屬於我了,不會再被原本的主人控制。」
聽到這裡,我竟然止不住顫抖,近乎哭泣的要求:「你……你可以笑一次嗎……」
粉色的唇勾起弧度,透露出熟悉的純真。
「一直都是你在對我笑嗎?不是……『他』?」
「是,一直都是我。」他凝視著我。
幸好,對我笑的于子青不是死去的子青,否則我一定會很傷心。
所以,就「靈魂」來講,陪伴在我身邊、和我一起走回家、對我露出清澈的笑容,都是他,不是「于子青」。
記憶裡的子青,雖是子青,但實際上卻是另一個人……
好複雜。
「你原本的名字是什麼?」
「……若桐‧伊赫那。伊赫那是我的姓,若桐是名。」
「那……我要叫你若桐,還是子青?」
「……還是叫子青吧。」他雖這麼說,眼裡卻透露出失望。
「你會回去嗎?」
「回去?」
「回到冥次元啊。」
「不,我不回去,也回不去了。」他有些感慨。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,沒有時空傳送機就無法穿越次元。」
聽到他這麼說,我居然感到高興。
太好了,子青……若桐無法離開,他會永遠待在二十一世紀。
「那你就待在這啦。反正你有一個供你吃住的家。」
他突然抬起眼,那雙眸裡充滿了悲傷,刺進我的心坎裡,直通靈魂深處,似乎想讓我了解他的痛苦。
「我不久後會死去。」聽到這句話,我如同被雷公劈過。
「什、什麼?!」
「雖然冥次元和這個次元的人類的身體構造幾乎一樣,但是冥次元人類的身體裡有一種能量,那種能量會保護身體,使其不受傷害、病痛;相反的,若是沒有能量太久,就會得到一種怪病。而這怪病是不治之症,體內的器官會漸漸退化,最後心臟停止跳動。」我聽著聽著,居然淚流滿面。
「那……那關你什麼事……你現在的身體是于子青的,不是冥次元……」我慌張的哭喊著。
「不,蘇茵,你聽我說。只要是冥次元的靈魂就一定會如此,不管身體是不是原本的。何況我的靈魂已經習慣那種能量了。」
「但是這身體十四歲時你就來了……都過了快五年……為什麼現在才……」我啜泣著,連話都說不清了。
「因為當時我和于子青的靈魂一直拉扯著,幾乎可以說是只有一半的身體是我的,所以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。可是兩年前我終於把他逐出身體,現在我的體內已經出現那種怪病的症狀了。」
我沒有再說話,只是不停的哭,我也不清楚為什麼要一直哭,只覺得心裡很心酸。
「蘇茵,別哭了,是我快要死,不是你。」他無奈的撫上我的頭頂。
不行,不行哭,就算若桐真的快死了,我也要笑著送他走。
我抹去眼淚,閉上眼睛,讓情緒沉澱一下。
沉默擾亂著我的心,我咬緊牙關,不讓淚水落下。
一想到若桐即將死去,我就覺得有種名為「後悔」的毒蟲啃噬著自己。
我後悔什麼?
後悔和雨彬交往,冷落了若桐?
我看向他的雙眼,仍是黑白分明,但眸裡的絕望卻教我跟著悲傷。
我的手指哆嗦著伸過去,覆蓋在他的雙眼上,使他閉上眼,顫聲說:「你的眼睛很清澈,很單純,不是這樣悽涼的……」
他聽了我的話,全身一震,連睫毛都在顫抖,似乎隱忍已久的淚水就快決堤了。
再次睜眼,他的雙眸又恢復以往的無邪。
我用力擠出笑容:「子青,這個暑假我陪你。明天星期日下午,公園見。我們可以一直玩,玩到晚上,玩到筋疲力盡。」如果可以,我還希望能玩到時間靜止。
他也對我笑:「好,不見不散。」
彼此都心知肚明,雖然面上露出笑容,但心裡正在啜泣。
我們很有默契的,不戳破對方的面具。
對於瀕臨死亡的人來說,強笑,總比哭著好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