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ust like

    第九章

    星期天下午三點，我和若桐坐在「失戀」裡悠閒的喝咖啡。

    天氣的確很熱，但是店裡開著冷氣，卻仍無法吹去我們心中沉重的陰霾。

   「子青，和我說說你在冥次元有趣的事吧。」

    我們一直聊天，不停的聊天，似乎想把一輩子談天的時間都聚集在今天。

    之後，我才發現天黑了，提議再去楓葉公園坐一下，然後回家。

    晚上的公園幾乎沒什麼人，不過路燈的燈光倒也算明亮。

    我們才坐下沒多久，竟開始下起毛毛細雨。

   「走吧，到『失戀』去躲雨一下。」

    才起身正要走，朦朧夜色下有三個人朝這方向走來。

    他們越走越近，開始我還沒有在乎，突然一個聲音驚呼：「那不是蘇茵嗎？」

    我抬起頭，借著點點燈光打量不遠處的男生。

    待看清他們的模樣，排山倒海的孤寂記憶襲捲而來，我難受的冷顫一下。

    其中一個是國中時最喜歡欺負我、惡整我的同學，而其他兩個則是生面孔。

    他們似乎喝了酒，臉色微醺，但意識還是清楚的。

    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一群惡霸，專門打架生事的。

    舊同學走向我，瞥了一眼若桐，嘲諷道：「你男朋友啊？憑你這種人也配有？喂，你媽還陪酒嗎？」

     然後轉向若桐，裝酷著說：「喂，兄弟，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女朋友？這女的天生就是下賤，骨子裡跟她媽一個淫蕩漾……」他從噁心的嘴裡吐出許多不堪入耳的言語。

     我低下頭，很想摀住若桐的眼睛和耳朵，不想讓他看到我被別人欺負的一幕。卻又不希望鬧事，所以我牽起若桐的手，想盡快逃離現場。

     「快走吧。」

      沒想到他掙脫出來，靠近舊同學，臉色鐵青，連手都顫抖著，似乎隱忍著極大的怒氣。

     「不許這麼說蘇茵。請你跟她道歉。」語氣不容人拒絕。

      舊同學一副屌兒啷噹樣，挑高了眉頭：「哦？這本來就是事實啊，幹  嘛道歉？」

     「請你跟蘇茵道歉。」若桐堅持著，聲音聽起來似乎在暴發邊緣。

      「我、偏、不！」舊同學挑釁著。

       一句話挑起了若桐的憤怒，不算強壯的拳頭狠狠砸向舊同學的肚子。

       而舊同學也不甘示弱，揮拳相向。

      雨勢越來越大，我慌張的看向打架中的兩人，上前阻止，卻被波及到幾拳。

       舊同學的黨羽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，見他們開始打起來，不但沒有勸架，還加入了戰局，以眾擊寡。

    若桐已被毆得鼻青臉腫，豆大的雨水啪搭啪搭地打在他身上。

    另外兩個人還轉過來對我拳打腳踢，我雙臂環抱著頭顱，痛得蹲了下來，完全沒有反擊的機會。

    幸好他們用的是拳頭而不是棒球棍，否則估計我已經昏迷了。

    突然，我聽到很響亮的一聲「喀」，劇痛接踵而來，右腳不知是斷了還骨折，我恨不得立刻死去，好過受這些折磨。

    我躺在草地上，全身痙攣、抽搐，想吼叫發洩，喉嚨卻像被堵住了般，只能發出單音節。

    那兩個人就這樣殘酷的站著，居高臨下的看著我，眼裡滿是輕蔑，唇角的笑容十分譏諷。

    雨水滴落，眼前的景色十分很迷濛，我的眼神渙散，仍努力的尋找著若桐的身影，想確認他是否安全。

    我望著那抹有些單薄卻努力奮戰的背影，淚水混合著雨滴滑過臉頰。

    若桐一拳擊向舊同學的眼睛，他痛的摀住並且低吼。

    趁舊同學無防備時，若桐抬起腿重重的踢向他的「命根子」，我從沒看過他那兇狠的樣子，雙目赤紅，彷彿誓死要把對方生吞活剝。

    原本圍著我的兩個人看見自己的同黨如此痛苦，馬上過去架住了若桐，迎面就是一拳。

    舊同學已經痛的跪下來，不停的哀號。

    當他比較緩和後，抬起眼看向若桐的眼神卻讓我一顫。

    眼裡閃動著冰冷的光芒，似乎承載著巨大的恨意，理智在血紅的雙眼中完全消失。

   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瑞士刀，緩緩靠近被壓制住的若桐，唇邊浮起一抹勝利者的微笑。

    我很想撲過去，把他手裡的刀搶走，可是我的右腳卻疼的不聽使喚。

    他拿著刀，就這樣慢慢的刺入若桐的左胸，非常的緩慢，彷彿想將他折磨至死。

    我全身緊繃，瞳孔猛地一縮，忘記了尖叫，忘記了哭喊，只是呆呆的看著。看著舊同學將刀身完全沒入若桐的胸口，還殘忍的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。

     架著若桐的兩個人眼裡也都寫滿了震驚，不敢相信自己的朋友竟然殺了人。

     舊同學卻因為下體的疼痛而完全失去理智，還倒退一步，滿意的看著傷口滲出大量的鮮血，似乎在欣賞著自己完美的傑作。

     若桐緩緩倒下，胸前的鮮血被雨水沖去，滑過身體，落入草地，然後又流出更多的鮮血。

     他的嘴裡發出嗚咽聲，連呼吸都極為困難。

     就這樣過了半分鐘，舊同學才恢復理智，意識到自己用刀刺了人，眼裡浮現慌亂與不安。    

      原本以為他們還會對我動手，殺人滅口，然後毀屍滅跡。

      沒想到舊同學只是對著同伴們揮一揮手，倉皇離去。

      我忍著右腳的痛，爬到若桐身邊。

      他大張著嘴，貪婪的吸入空氣，等到呼吸比較平緩後，面向我，艱難的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容，示意我靠過去。

      他的臉色蒼白的嚇人，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。

      我把耳朵貼在他的唇上，聽見他虛弱的說：「有受傷嗎？」

      我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腳踝，微不可察的蹙一下眉，淡淡搖頭。

      他的身體好冰冷，我握著他的手，想用自己的體溫暖和他，卻徒勞無功，我擔憂的望著眼前的人，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漸漸流失。

      沒有人經過。

      不會有人經過這裡的。

      我們……沒救了。

      他很痛，絕對比我的右腳還痛上幾十倍，但是他卻堅持著微笑。

      我看著他的笑容，突然發起脾氣：「笨蛋，你還笑！都快死了，你應該要痛的哭出聲來才對！不用覺得丟臉，我不會笑你的！」

      他蠕動雙唇，我乾脆把臉貼在他的面頰，方便聽清楚他說的話。

     「……傻瓜，我為什麼要哭？我本來就會病死的，我說過以後會保護你的……現在能為了保護你而死……而且你在我的身邊……我覺得很幸福，所以我應該要笑的……」說完，他還更用力的加深這個笑容。

      我愣愣的看著他，把臉埋在若桐的頸窩裡，然後開始哭喊：「你故意的！你是故意的對不對？！你想讓我愧疚對吧！我不會的！絕對不會……為什麼要這樣惡作劇？為什麼？！」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，只想找一個理由說服自己，若桐不會死，他不會死。

      他抱住我，盡量避免鮮血染上我的衣服，斷斷續續的說：「對，我是故意的……我不希望你忘了我……不管恨或愛……或是愧疚……都好……只要你不忘了我……因為……我愛你……」

      我全身一震。

      突然想起有一次我受傷去他家擦藥時，他抱著我說：「因為……我喜歡你呀。」

      生日那一天，他和雨彬為我慶祝，我不停向他道謝，他在我耳邊說：「不用説謝謝。因為……我喜歡你呀。」

      我看向他的眼睛，才發現，原來他注視著我的眼神都是如此的炙熱與瘋狂。

     「我愛你……但是不想……當你的男朋友……因為我想永遠……與你在一起……男女朋友不是永恆的……」我感覺得到，他幾乎是用自己最後的力氣把話說完。

     「蘇茵……我想……聽你叫我的名字……原本……的名字……」他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。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、若桐、若桐、若桐、若桐、若桐、若桐……若桐……」我喊了好幾次他的名字，喊到喉嚨沙啞，喊到聲嘶力竭。

         他閉上雙眼，唇邊還掛著一抹清澈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 也是永恆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 我知道，再也看不見那雙乾淨的眼眸。

         我知道，再也不會有一個傻瓜承諾著要保護我。

         我知道，以後的日子裡，不會再有這個人的陪伴，他已經成為我的回憶。

         我開始嚎啕大哭，緊緊抱住他，像個孩子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  是誰說跌倒了要學會自己努力爬起來？

         如果跌了太多次，摔得連心臟都麻痺了，不會一蹶不振嗎？

         雨水把我們身上的髒汙都洗去，我漸漸平靜下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，我們明天再來楓葉公園。」我自言自語著，沒有人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，明天我去你家玩好不好？」只有雨水滴落的聲音回應著我。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，我好想去你以前存在的冥次元看看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，明天我想去『失戀』喝咖啡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，還是我們明天去遊樂園玩？你請客喔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，你到底想去哪嘛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 我覺得自己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 雨勢減輕，我看著夜空，握著若桐發冷的手，突然覺得很疲憊，不知道是身體累了，還是心累了，亦或是身心俱疲。

         一切都好恍惚，我閉上眼睛，一片楓葉飄落在我的額頭上

        「若桐，我覺得好睏……這個草地挺舒服的，很涼快，就睡這吧……我們一直睡，永遠都別醒來好不好？」

         接著，黑暗襲捲而來。

         我想，我應該是死了。